您的位置: 首页 > 美食资讯 >

王世襄:到了李庄,在饭摊上第一次尝到清炒豆苗

12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2-05-27 22:02:53    

和朋友在香港餐馆吃饭,如问我要什么素菜,我一定点一盘“清炒豆苗”。

我生长在北京,从小就爱吃豆苗。北京的豆苗和香港的不一样,在沙土中密植,长到四五寸高,连根拔起,下面还带着圆圆的豆粒,捆成小把儿卖,茎细而白,苗叶浅绿,并拢未舒,只能靠上切一刀,吃一寸多长的顶尖,余弃而不用。因所得无多,不堪一炒,只能作为菜肴羹汤的配料。诸如滑溜里脊,汆小丸子,汆生鸡片,榨菜肉丝汤,鸡汤馄饨等,碗里漂上几根,不仅颜色俏丽,而且清香扑鼻,汤味更鲜,增色不少。

抗战期间,来到四川,才吃上炒豆苗。记得很清楚,农历正月,田埂上的豌豆秧已长到一尺多高,掐尖炒着吃,真是肥腴而又爽口,味浓而又清香,乡镇路旁卖豆花饭的小摊,都可以吃到。坐下来要一碗“帽儿头米饭”(“帽”音同“猫”,一碗饭上面又扣上一碗,顶圆而高)和一盘“炒豆尖儿”(“尖”音同“巅”),真是美哉!美哉!

我因爱吃豆苗,也曾查过书。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卷27讲到的豆苗均取自野生豌豆,并有“大巢菜”、“小巢菜”之分。前者通称野豌豆,“蔓生,茎叶气味皆似豌豆,其藿(即叶)作蔬入羹皆宜”。后者又名“翘摇”,因柔婉“有翘摇之状,故名”。而“巢”字的来历则因苏东坡说过,“故人巢元修(名谷,眉山人,是东坡的老乡)嗜之”,故称之曰“巢菜”。

曾读到孙旭升先生发表在1993年第11期《烹调知识》上的一篇题为《大巢与小巢》的文章,录引陆游的《巢菜》诗序,才知道原来李时珍云云是以放翁的诗序为主要依据的。孙先生还提到他去年在富阳新登吃到开紫花的野豌豆苗,当为“小巢菜”,“鲜甜柔糯,滋味特别好”。不禁使我垂涎三尺!

豌豆

清·吴其濬《植物名实图考》

看来可供炒来吃的豆苗至少有三种,其一:取自一般食用豌豆的秧,即家豌豆苗;其二:取自豌豆秧,即所谓“大巢菜”;其三:取自茎蔓柔婉翘摇的另一种野豌豆秧,即所谓“小巢菜”。当年在四川吃到的我认为是第一种。香港餐馆供应的豆苗,应当是用精选的家豌豆种出来的,也属于第一种。据闻乃用温室培育,水肥温度控制全部自动化,不多天即可生产一茬,及时割取,故十分鲜嫩。香港人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,可谓口福不浅。现在北京几家大酒店偶尔也能吃到香港运来的豆苗,虽空中飞来,已割下两三天,殊欠新鲜。作为中国首都北京,似应早日修建现代化的温室,使豆苗和其他时蔬能经常在餐桌上出现。

如果有人问我哪一种豆苗味道最好,我没有发言权,因为两种野生豆苗还未尝过。若只就四川田埂的和香港温室的评比高下,那么还是四川田埂的好。因温室速成,茎叶水多于质,虽鲜嫩而口感香味均逊一筹。这可能和不少动植物一样,人工培育越多,越不如天然生长的好。

炒豆苗,尤其是炒温室生产的豆苗,一定要掌握火候,稍过便稀烂如泥,不堪下箸了。藏拙之法只有少炒。一次量少不够吃,何妨炒两次。曾见一大盘端上筵席,不出所料,色香味均受损,未免可惜。还有豆苗只宜清炒,加任何东西都是画蛇添足,弄巧成拙,不敢恭维是“知味”。

春天已经来临,当年蜀中生活清苦,也足使神驰,真想坐在路旁饭摊上,来一盘“炒豆尖儿”。

相关阅读